在长沙的温州人做”1040工程“，记者深入采访

 　　温州网讯 不管是谁，进入传销圈子的都不是长沙本地人。因为本地人对情况了如指掌，传销组织编织的谎言骗不了当地人，但对外来人却很有诱惑力。该组织的一名“中层干部”说，早前北京有一个记者来我们这卧底7天，回去写了一篇稿子把我们曝光了，但是不久之后，他就回来加入了我们的行列……不管真假，这都不禁使人直冒冷汗。

　　骗术再新仍是传销

　　在长沙的第二日，记者通过当地一位知情人，联系到了传销组织中的“中层干部”老张。

　　老张已经做到了主任级别。他向记者详细解释了责任制、分红制和他们的消费资本商务运作理论。他说，他们的操作方式是“融资”，这是经济行为中不可或缺的手段，而其“融资”的目的，是为了“帮助国家发展经济”。

　　记者了解到，不管传销如何“变身”，以在人数基础上牟取利益的金字塔形结构不变。他们从实习业务员到老总，设立五级三晋制等级规则。根据游戏规则，级别越高，基于下线人数而得到的分红也越高。

　　在湖南的几日里，记者不断听到的一个数字是“1040”，那是传销人员的终级梦想--传说中花1.5年到2年即可赚取的最高分红。但是，有谁真正拿到这么多钱了？所有人都会很神秘地告诉你：你自己试试看啰也许，那就是你！

　　长沙市开福区工商局副局长李海祥说：“这些被骗的人大部分都会转化为骗人的人，他们留下来的原因，除了被洗脑，更重要的是因为想从他人身上赚钱。如果有一天，这条路走不下去了，那是因为他们没办法继续去骗人。于是，他们开始投诉，要求政府部门追回自己的损失，但是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，所有传销人员进入传销的资金(包括其投入的第一笔钱)，都是违法资金，必须没收。”

　　拉人唯亲害人唯亲

　　传销组织鼓励新人发展下线，最好是朋友、亲人，因为越是亲近熟悉的人越不会产生抵抗情绪，也越容易被拉进组织。仍在传销“门”外徘徊的小尹说：“我妈妈、阿姨、舅舅都在这儿，他们肯定不会害我。”而带其舅舅入局的肖阿姨，其兄弟姐妹、成年子女也都在湘江世纪城租了房子从事该“事业”。

　　老张是江西人，他带了20多位亲戚、朋友在长沙。他们举家在这里生活、让未成年子女在附近幼儿园、小学受教育。当一个新人被带来入局，他吃住在这些人的家里，看着他们过着平常的居家小日子，想像他们描绘的远大前景，听他们说：“我带了我的妈妈、老婆、孩子在这里，你觉得我会害我的家人吗？”

　　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亲人，只要你跟他们在一起，吃饭、喝茶、聊天，都是在“被洗脑”。就如背单词，背一遍记不住，背3遍、5遍、10遍呢？日复一日，新人的人生观、价值观不自觉地被蚕食，直到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，之后重复他们同样的生活以及去带更新的新人入局。

　　异地发展有其缘由

　　老张、肖阿姨，不管是谁，他们都不是湖南本地人。从你进入这个局的第一天起，就会有人告诉你，不要跟本地人混在一起，“本地人素质很差的，天天乱扔垃圾，而我们是具有精英般素质的人，我们不可能有不文明的举动。我们从事的是一份崇高的事业，我们是来帮助湖南发展经济的，我们要磨励心志。”于是，他们背井离乡，在异地租房，“开创事业”。

　　而事实上，他们之所以不吸收本地人，是因为本地人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，传销组织不可能告诉一个本地人：“长沙的地铁工程就是由我们在出资。”而一旦跟本地人发生磨擦，本地人人多势众一哄而上，他们的“事业”就没法“又好又快发展”。

　　另外，本地人今天小孩要上学、明天妹妹要结婚，无法静下心来天天听“导师”说这些宏伟蓝图。而远离家乡的外地人，来到这个不熟悉的城市，关键信息主要来自带你入局的人和局中的人。

　　传销组织规定每一个做到主任或更高级的人必须为下级“传帮带”，表面是帮助和开解，实际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灌输。上级给下级授课，旧人给新人洗脑，这个系统工程需要很多人协作完成。即使你有意做这番“人带人事业”的传播者，但你没法回到自己家乡单打独干，只能不断把新人带回大本营，加入集体洗脑。

　　就地取材拿来我用

　　小尹说，自己之所以觉得所在的“组织”不是坏组织，是因为它虽然鼓励你去拉人数，但是并不从被拉进来的人身上赚钱，相反，成员还要每个月将收入的10%向“国家”纳税，用于“支持”诸如“西部大开发”“长沙地铁工程”“建新型经济开发区”等大型建设项目。当然，大部分人没去想，没有公司主体，怎么去纳税？他们没人见过纳税凭证、没人知道“税金”去处。

　　长沙市的知名景点橘子洲头是湘江的一个江心小岛，跟温州的江心屿一样，是外地游客必去景点。小岛上有一个“长株潭两型社会展览馆”，展馆以宣传长株潭试验区为主体，展示当地未来规划宏图，宣传未来要打造的“资源节约型、环境友好型”两型社会。而传销分子则利用了这一政府决策对新人进行洗脑。他们告诉新人：“长沙是一个没有工业的城市，建设‘两型社会’是为了发展，发展则需融资，而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。”

　　当他们带你走上街头，看到正在施工的地铁口、看到一条诸如“保障社会主义经济又好又快发展”之类的宣传语，身边的传销人员就会自豪地告诉你：“看，地铁工程，这是我们的工程；看，条幅落款是长沙市政府，市里、省里和中央的政策都在扶持我们。我们要反哺政府，我们这样的精英参与的事业，会让国家经济大发展。”

　　在传销者口中，小到小区里的21盆盆景，大到房地产项目，都可能被他们拿来当成用于给人“洗脑”的素材，就连教育部直属的综合性全国重点大学——中南大学也“躺着中枪”。校舍林立的中南大学里有一块空地，其中竖了一些雕像等人文景观。据称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每天都有400、500名传销人员在那块空地上聚集，他们利用这些雕像编造故事、他们将地上鹅卵石拼砌的“2008欢迎您”解释为这是为了“印证我们的事业于2008年进驻长沙”、他们将空地边上的摄像头解释为“国家在保护我们集会”。

　　传播方式无孔不入

　　小尹说，加入组织后人人都有一张实名银行卡和手机卡，手机打的是长号，但是零月租、传销人员间互相通话不要钱。局里的“前辈”问小尹，如果自己的“事业”是非法的，不是政府扶持的，怎可能办到这些？记者了解到，没有银行卡，他们的资金不能正常流动。手机则更不是什么特权，运营商的集团客户部门经理就有权限开通集团网，拨打电话使用长号或短号，技术上都可以办到。

　　经过多年演变，传销已经越来越隐晦，传播手段则与时俱进。在当地公安机关查获的一些传销宣传资料中，记者看到一本《中国商会商务运作》的非法刊物，书中大量引用国家领导人形象，将国家宏观调控政策进行篡改、歪曲，佐证自己的“商务行为”为“政府支持、与国家发展息息相关”的合法行为。

　　记者了解到，印制非法刊物分发已经OUT了，因为很容易被公安、工商部门查获而追责。现在，他们更多的是制作经过加工的领导人讲话视频上传土豆、优酷，或者通过网络发布“软性文章”推广传销。文章大多以一个受害者自述被人带入传销，最后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传销，文章末尾问大家：“3800元挣380万元，69800元挣到1040万元，真的还是假的？”于是网络水军开始跟帖，从各个角度介绍“纯资本运作”，从正方反方让你了解“1040工程”……

　　政府亮剑打击传销

　　在长沙的第二日，陈先生和其家属将其岳母带离出租屋，开始对其做思想工作。老人家还是坚持要留下，但在她心底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：自己所参与的到底是不是合法的。陈先生向其介绍从工商部门了解到的信息，告诉她那就是传销，告诉她理解其想赚钱的初衷是为了家人，但是家人更愿意她安逸地过晚年。经过一整天的沟通，次日，陈先生来电告诉记者，岳母已经答应先回温州过端午节，他们决定马上就走。

　　传销害人非浅，多少家庭因此妻离子散，甚至家破人亡。打击传销，已经迫在眉睫。

　　5月29日零时，长沙市公安局组织400余名警力，长沙市开福区政府组织工商、街道及综治人员共400余人，统一对当地最为知名的月湖小区组织传销案开展收网行动，行动共捣毁窝点160余个，传唤审查126人，遣送传销人员600余人，其中抓获组织领导骨干传销人员50余人，扣押银行卡300余张，扣押电脑24台，扣押涉案车辆3台，宣传资料2000余份/册。

　　6月3日，国家工商总局、公安部等12个部门在北京召开全国“打传销反欺诈促和谐”执法行动部署电视电话会议，决定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3个月的打击传销执法行动。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去长沙前，我联系当地媒体合作采访，对方直接拒绝：你不要来，一是你一个女孩子，去那个地方很危险；二是马上临近端午，人人要过节。

　　很幸运，在长沙3天，没有碰上真刀真枪的危险，但是，仅仅是小范围接触了一下传销，我已经对传销人员系统的洗脑方式和强度咋舌，并不得不钦佩最初鼓捣出这些“理论”和制定这些游戏规则的人——那是既需要懂得一定的政治经济学、又要懂得历史、地理知识，还能将心理学、传播学玩得得心应手的人。我想，如果他们能将这些能力运用到其他正当领域，他们可能会成为真正的精英。

　　临走时，老张突然说：我知道你是记者。我顿时背脊沁出一排冷汗。老张又说：没事，早前北京有一个记者来我们这卧底7天，回去写了一篇稿子把我们曝光了，但是不久之后，他就回来加入了我们的行列……

　　再度冒汗。我想回家。